中國歷史上積累的無數(shù)文獻保存了中華文明的精義，也有為世界存史的價值。
孔子曾說，夏代的禮制，我能夠講，但它的后代杞國已經不足取證；殷代的禮制，我能夠講，但它的后代宋國也不足取證。因為這兩個國家沒有足夠的文獻典籍和知禮賢才的緣故。
“文獻足征”是孔子的追求，也是歷代王朝孜孜以求的理想，更是中華文明源遠流長連續(xù)數(shù)千年的重要保證。
近日，“道中華”邀請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會長趙生群教授帶領我們感悟中華文明的文獻魅力。古代設置史官起源甚早，三代之前，就已有記事之官。商代遺留的甲骨文，主要記載占卜之事，其中最有價值的部分，便是記錄了殷先公先王的名字。王國維以《史記·殷本紀》《三代世表》及《漢書·古今人表》與甲骨卜辭細加比勘，整理出殷代先公先王的清晰世系，認為《殷本紀》所載商三十帝，共十七世，接近事實。
《漢書·藝文志》說古代帝王設史官專門記載其言行，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先秦至漢初，產生了眾多史傳文獻，除了《春秋》《尚書》，還有《左傳》《國語》《戰(zhàn)國策》等。西晉太康年間，在今河南衛(wèi)輝一帶發(fā)現(xiàn)了魏襄王（或曰安釐王）的墓葬，得《竹書紀年》，這可以稱得上是魏國的“史記”。春秋戰(zhàn)國時期，各諸侯國都設立史官以記事?！赌印っ鞴硐隆诽岬健爸苤呵铩薄把嘀呵铩薄八沃呵铩薄褒R之春秋”，《隋書·李德林傳》引《墨子》說“吾見百國春秋”。除此之外，儒家經典及相關文獻、諸子百家之說、各種譜牒、年表數(shù)量眾多，形式繁雜。
▲司馬遷是中國文化史上一位卓越的史學家、文學家、政治家和思想家，對中華文化的發(fā)展和進步產生了深遠影響。
《史記》是中國史學史上第一部通史名著，在歷史文獻中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妒酚洝穼ζ浜蟮闹袊鴼v史和歷史學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司馬遷以“通古今之變”的歷史眼光，對古代歷史作了系統(tǒng)的研究，對中華民族作了追本溯源的考察。他“罔羅天下放失舊聞”“厥協(xié)六經異傳，整齊百家雜語”，對不同性質和編纂形式的史料，進行了全面系統(tǒng)的清理匯總，去蕪存菁，將原本零星散亂的資料理出了一個清晰的頭緒。《史記》記事，始于黃帝，止于漢武帝太初年間，時間跨度長達2000多年，系統(tǒng)記錄了五帝三代春秋戰(zhàn)國秦漢的歷史。《史記》以前的史傳記述的主要是一些重要事件，而《史記》創(chuàng)立了以本紀、世家、列傳為主的紀傳體，形成了一個完整的人物傳記系列。本紀主要記帝王，世家記王侯將相、世家大族及有影響的人物，列傳范圍廣泛，幾乎無所不包；論學術則有老莊申韓、孟子荀卿、仲尼弟子、漢代儒林等等，其他如循吏、酷吏、刺客、游俠、日者、龜策、滑稽、貨殖、方技，無不備載；天文、地理、禮樂、律歷、天文、祭祀、哲學、文學、醫(yī)學、農業(yè)、水利、藝術等盡收其中。可以說，《史記》是一部百科全書式的史學巨著，極大地拓展了史書的敘述范圍，為我們留下了豐厚的遺產。
▲以司馬遷《史記》為代表的紀傳體正史，為歷代史家所傳承，形成了二十六史（包括《清史稿》和《新元史》），數(shù)量超過4000卷，時間跨度長達4000年，記載五帝三王至清末歷朝之事，極其系統(tǒng)翔實。
班固的《漢書》斷代為史，根據(jù)實際情況，不再設立“世家”一體，而對紀傳表志四體，則全部加以繼承（只是改“書”為“志”）。此后，自《后漢書》《三國志》到《明史》《清史稿》等歷代王朝的官修史書，無一例外都有紀有傳，共形成了四千余卷的紀傳體正史，貫穿了四千年的歷史，每個朝代都留下了系統(tǒng)詳實的記載，這在世界范圍內絕無僅有。正史之外，其它古代文獻也記錄了中華文明的發(fā)展過程。據(jù)統(tǒng)計，自西漢至清代，共計有圖書超過18萬部，236.7萬卷，現(xiàn)存古籍在10萬種以上。根據(jù)傳統(tǒng)分類，中國古代文獻分為經、史、子、集四個大門類，每個門類都包含著豐富史料。如史部文獻，紀傳體正史之外，又分編年、紀事本末、別史、雜事、載記、史抄、史評、傳記、政書、地理、金石等小類。子部文獻，諸子百家之外，有兵、農、工、醫(yī)、歷算、術數(shù)、藝術、典故、雜學、小說等，儒、釋、道也囊括其中。
▲何尊，西周早期青銅器。何尊腹底刻有銘文122字，記載了周文王受命、周武王滅商、周成王完成周武王遺愿，營建成周洛邑的重大歷史事件，其中“宅茲中國”的銘文被認為是“中國”二字作為詞組的最早出現(xiàn)。（圖片來源：河南省文物局官網(wǎng)）
▲王國維提出“二重證據(jù)法”，用考古新材料與古文獻記載相互印證，以考量古代歷史文化，成為一種公認科學的學術正流。甲骨卜辭的相關記錄證明了《史記·殷本紀》關于商代帝王世系的記載基本可信。（圖片來源：視覺中國）世界上有四大文明古國：古巴比倫、古印度、古埃及和中國。在四大文明古國中，其他三個國家的歷史文化、與之相關的文獻記載都中斷了。
古巴比倫文明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500年以前，持續(xù)了大約2000年。公元前19世紀，阿摩利人摧毀了蘇美爾人的烏爾第三王朝，建立了以巴比倫城為都城的巴比倫王國，古巴比倫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文明，數(shù)學和天文學都很發(fā)達。公元前1595年，古巴比倫王國被入侵的赫梯人所滅，它的歷史也堙沒在大漠之中。作為文明古國的古巴比倫與今天的伊拉克除了地理位置相同以外，沒有太多的聯(lián)系。古印度歷史記述開始的時間與《史記》差不多，但是古印度的文明歷史也已經煙消云散。古代印度文明的一些相關材料一直到1922年才被發(fā)現(xiàn)，因為發(fā)現(xiàn)的地方叫哈拉巴，所以又被稱為哈拉巴文明。古印度沒有留下系統(tǒng)的歷史記載，遺留下來的文字現(xiàn)在也未能識讀，因此人們無法了解那早已遠去的往事。古埃及王國先后歷經了10個時期，33個王朝的統(tǒng)治。因朝廷設置書吏、書記官，記錄政府官方活動的相關信息，由此產生了簡略的官修年代記和帝系表，但這種官方記事傳統(tǒng)后來中道而廢，古埃及文明也中斷了?，F(xiàn)在埃及留給世人的是一座座神秘的金字塔，還有一些同樣神秘、迄今無法識讀的文字，古埃及文明也許將永遠成為歷史之謎。
▲眾多古老文明在漫長歲月中走向湮滅，歷史文獻的薄弱甚至缺失，造成其歷史難以考證，文明的細節(jié)無法確知。圖為埃及吉薩金字塔。（圖片來源：圖蟲創(chuàng)意）
而只有中國，文字從甲骨、金文、篆文、隸書到楷書一路發(fā)展演化，文化不斷發(fā)展積累，經史子集四部文獻，浩如煙海，總字數(shù)超過10億，包含極其豐富的歷史資料，給后人留下了翔實系統(tǒng)的記錄。歷史是人的活動的總和，中國歷史無疑也是世界歷史的一部分。司馬遷的《史記》成書在2000多年以前，記載了從五帝到漢武帝2000多年的歷史，而同一時間，在當時世界范圍內，歷史記載幾乎是一片空白。在此背景下，中國的歷史記錄就顯得彌足珍貴。《史記》中不僅保存了中國歷史，同時也記載了相關幾十個國家和地區(qū)的歷史，涉及許多人和事。如阿富汗和中亞五國，西亞伊朗、伊拉克，南亞印度，東北亞日本、朝鮮、韓國等，他們的早期歷史很多可以在《史記》中找到相關記載。因此呂思勉曾說，當司馬談、司馬遷著書的時候，他們已經將自己所了解的世界盡數(shù)寫入書中，所以，說他們的著作是當時的世界史也是合適的。因此，我們完全可以自豪地說：人類想要了解自己的歷史，就不能忽視中國的歷史。而中國歷史文獻的世界意義即在于此。【以上內容為專家個人觀點，不代表本平臺立場?！?/span>作者簡介：
趙生群，南京師范大學教授，現(xiàn)任山東大學特聘教授，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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