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边@是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文末的感慨。曲阜,孔子故里,地處山東省西南部。這里是古代東夷部落居住中心,大汶口文化和龍山文化主要地區(qū),亦是周代東方的禮樂之邦。曲阜“三孔”(孔廟、孔府、孔林)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文化遺產(chǎn),被世人尊崇為世界“三大圣城”之一。如今的曲阜,詩書禮儀文化歷經(jīng)千年傳承已浸潤到各族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那么,孔子故里在傳承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促進中華文化認同方面發(fā)揮了怎樣的作用?就此,記者近日采訪了孔子研究院研究員齊金江。▲山東曲阜·孔林門。(孔勇 攝)
記者:“曲阜”之名是從何而來?從“曲阜的孔子”到“孔子的曲阜”,這中間又有著怎樣的轉(zhuǎn)換路徑?齊金江:曲阜是個古老的地名。“此地古號曲阜,是唯魯都?!弊贼攪ǘ加谇?,這個稱謂在先秦到兩漢的典籍中也多次出現(xiàn)。依據(jù)北魏酈道元在《水經(jīng)注》中總結的地名命名規(guī)律,可以看出曲阜乃“山陵”和“物象”結合的稱謂。自隋代開始設“曲阜”縣級建制至今,與“曲阜”聯(lián)系最密切的,還是作為“魯都”的曲阜:孔子在魯國成為了“圣人”,魯國的景物也“過化存神”“人杰地靈”。在《孔子家語·五儀解》中,孔子認為人的境界分為由低到高的五等:庸人、士人、君子、賢人、圣人。一般認為,孔子的“圣”乃“即凡而圣”,“即”是“就著”的意思,意思是孔子以一個平凡的人、就著塵俗世界追求個體的完善、世道的完美。進而就把“曲阜”和“孔子”聯(lián)系在一起,完成了由“曲阜的孔子”到“孔子的曲阜”的轉(zhuǎn)換。曲阜是“圣人孔子的曲阜”,是“即凡而圣”的孔子作為“凡人”生于斯、長于斯、卒于斯最后“成圣于斯”的“東方圣城”。這個圣域,不是出世的、高不可攀的,而是我們身邊的、有體溫的、可欲可求的、入世的;這個圣域是“多人版本”的,不是孔子一個人的“獨角戲”;這個圣域是學理性的,可以討論、爭論、辯論的。對此,《論語》《孔子家語》等儒家經(jīng)典多有記載。▲山東曲阜·孔廟大成殿。(周德仲 攝)
記者:中國歷史上把孔子所處的時期稱為“春秋”,大概與孔子作《春秋》有關。因此,也有學者把曲阜視為“大一統(tǒng)”思想的發(fā)源地。那么,《春秋》到底蘊含了怎樣的“大一統(tǒng)”思想?關于孔子作《春秋》,曲阜流傳的故事很多。孔廟圣跡殿里的《圣跡圖》有106幅圖,記載了與孔子直接相關的圣跡100余處。其中,“跪拜赤虹圖”講的就是孔子作《春秋》的故事:魯哀公十四年春,西狩獲麟,孔子作《春秋》,九月而書成。以其春作而秋成,故名曰《春秋》。在“春秋臺”上,孔子以《六經(jīng)》供奉上天,北斗降下赤虹,落于案前,化為黃玉。在《春秋》中,孔子最早提出并完善了“大一統(tǒng)”的觀念和范疇,所以,有人把此地稱為“大一統(tǒng)”思想發(fā)源地。依照詮釋學傳統(tǒng)的觀點,孔子《春秋》“大一統(tǒng)”思想的形成,可分為三個時段:第一階段,孔子在《論語》中提出春秋時期管仲輔佐桓公“一匡天下”,在與子路的對話中對“桓公九合諸侯”統(tǒng)一天下作出了肯定,以其合乎“以仁為本”歷史觀給予理性分析和褒揚。因為這一觀念在當時不宜公開宣揚,便作為“微言大義”隱含于《春秋》的一段經(jīng)文里。第二階段,作為孔子后學的早期《春秋》公羊?qū)W家最早宣示并公開提出“大一統(tǒng)”概念。第三階段,東漢何休和唐代徐彥作為“《春秋》學”的傳人完善了這一概念,使之成為完整的思想體系。“大一統(tǒng)”觀念積久存深,其思想根植于夏、商、周三代文明的沃土,見諸早期文獻者如“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等。春秋晚期孔子對此進行了初步的系統(tǒng)梳理,更成為孔子“《春秋》學”的微言大義。可以肯定的是,“大一統(tǒng)”思想源自先王傳說、成于孔子儒家,經(jīng)過數(shù)百上千年的探索才臻于成熟而為體系。孔子及其后學對“大一統(tǒng)”認識的德性升華和仁本闡發(fā),更是矗立起他所處的春秋晚期的時代燈塔,創(chuàng)立了聚合人心的孔子儒學。孔子去世后,“七十子”后學對“大一統(tǒng)”觀念和范疇的進一步詮釋,照亮了戰(zhàn)國秦漢乃至更長時期實踐“大一統(tǒng)”的歷史進程。記者:有人說曲阜有兩個“三孔”,一是孔廟、孔府和孔林,二是孔子研究院、孔子博物館和尼山圣境。從歷史文化傳承發(fā)展的角度,您對此怎么看?齊金江:曲阜“老三孔”是孔廟、孔府和孔林的簡稱,一直被視為凸顯孔子儒學精髓的“圣域”,是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也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見證。這一點,首先集中體現(xiàn)于曲阜孔廟的建筑、祭祀人物和碑刻。就曲阜孔廟建筑而言,梁思成先生曾感慨道:“以一處建筑物,在二千年長久的期間,由私人三間的居室,成為國家修建、帝王瞻拜的三百余間大廟宇。姑不論現(xiàn)存的孔廟建筑與最初的孔子廟有何關系,單就二千年來的歷史講,已是充滿了無窮的趣味?!?strong style="margin: 0px; padding: 0px; outline: 0px; max-width: 100%; box-sizing: border-box !important; overflow-wrap: break-word !important;">孔廟建筑的連續(xù)性,是對孔子思想尊崇持續(xù)性的表現(xiàn)。就曲阜孔廟祭祀人物而言,孔廟主祀孔子的封號增變、配祀先賢先儒的遞選更新,都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舉國大事。大成殿內(nèi)主祀孔子和四配、十二哲以及東西兩廡的先賢先儒,堪稱中國儒學史上的圣賢堂。就曲阜孔廟碑刻而言,現(xiàn)存1000余通大大小小的碑碣散布各處,集中保存的如“漢魏碑刻陳列館”“碑院”“十三碑亭”,揭示了漢唐以來尊崇孔子儒學的重要節(jié)點,被譽為“石頭上的儒家文獻”。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十三碑亭”中的碑刻內(nèi)容,透露出歷史上入主中原的少數(shù)民族政權對包括儒學在內(nèi)的中華文化的高度認同。為鞏固統(tǒng)治、安定天下,這些政權紛紛主動學習儒學典籍,尊崇孔子儒學。▲山東曲阜·孔府門。(孔勇 攝)
進入新的歷史時期,為滿足社會各界對孔子文化研究、傳播、體驗的需求,曲阜市相繼建立起了孔子研究院、孔子博物館和尼山圣境。
2022年9月,“中國(曲阜)國際孔子文化節(jié)第八屆尼山世界文明論壇”在孔子誕生地曲阜尼山舉行,600余位中外專家學者圍繞“人類文明多樣性與人類共同價值”展開對話交流。這一老一新的“三孔”,珠聯(lián)璧合、承前啟后,并借助演藝、創(chuàng)意、科技之風,不斷推動了儒家文化傳播、促進中華文化傳承,吸引著來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山東曲阜·尼山圣境。(許連南 攝)
▲山東曲阜·孔子研究院。(程新軍 攝)
(本文刊發(fā)于《中國民族》雜志202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