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時有序,萬物有時,生命在歲時節(jié)令的流轉變換中悄然躍動。從“清風無力屠得熱,落日著翅飛上山”(王令《暑旱苦熱》)、“夜熱依然午熱同,開門小立月明中”(楊萬里《夏夜追涼》)的酷暑炎夏,到“殘暑蟬催盡,新秋雁戴來”(白居易《宴散》)、“昨夜明河澹欲流,纖纖涼月報新秋”(陳恭尹《送陶虎侯》)的涼爽秋日, 歲月在夏秋交替之際輾轉輪回,生命則順應季節(jié)的律動,與時節(jié)共同奏響人與自然和諧共生之歌。
夏末:“竹深樹密蟲鳴處,時有微涼不是風”
夏,在古語里有“大”的意思,夏季是草木生長、萬物壯大的季節(jié)。二十四節(jié)氣中,夏季的節(jié)氣有立夏、小滿、芒種、夏至、小暑和大暑。每一個節(jié)氣的變換,都預告著萬物的生長成熟。
自立夏開始,便進入了“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高駢《山亭夏日》)、“晴日暖風生麥氣,綠陰幽草勝花時”(王安石《初夏即事》)的夏日景象。
楊萬里在《閑居初夏午睡起》中勾畫了一幅夏日閑適而居的生活畫面:“梅子留酸軟齒牙,芭蕉分綠與窗紗。日長睡起無情思,閑看兒童捉柳花?!彼嵫赖拿纷优c翠綠的芭蕉,散發(fā)著夏日的生機與活力,午睡后的閑適情思在兒童捕捉柳花的生活動態(tài)中躍然紙上。
南宋趙師秀在《約客》一詩中同樣展現(xiàn)了初夏時節(jié)的靜謐愜意:“黃梅時節(jié)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弊髌芬詣屿o結合的藝術筆觸,展現(xiàn)了江南初夏白天的靈動與夜晚的寧靜,讓夏日生機與內心安寧融為一體。
品讀古詩詞,夏日時節(jié)的情景物象與情思心境,無不映人眼簾。“夜鶯啼綠柳,皓月醒長空”(歐陽修《五絕·小滿》),是小滿時節(jié)的生機盎然;“時雨及芒種,四野皆插秧。家家麥飯美,處處菱歌長”(陸游《時雨》),是芒種時節(jié)的甘美生活;“倏忽溫風至,因循小暑來。竹喧先覺雨,山暗已聞雷”(元稹《詠廿四氣詩·小暑六月節(jié)》),是小暑時節(jié)的溫風暗雷……
夏季的美,在于它炙熱中綻放的生命活力。在古人筆下,夏日有著“飛鳥不敢度,鳴蟬應自焦??蓱z花葉好,憔悴苦霜凋”(孔平仲《大暑》)的酷熱難耐,也有著“竹深樹密蟲鳴處,時有微涼不是風”(楊萬里《夏夜追涼》)的沁人涼意。在酷熱與微涼之間,一首首質樸優(yōu)美的夏日詩歌,展示了亙古不變的季節(jié)輪轉,四季輪回中的人心所向。
這當中,是中國人對宇宙自然的內心崇敬,對萬物生生不息的深情禮贊,對生命豁達樂觀的熱情謳歌。當體悟生命的本真之思與有感自然時序合而為一,當生命自覺與審美體驗融為一體,人與天地萬物同體的生命境界便獲得了永恒,這也是中國人追求的永恒之美與終極之境。
清秋:“一夜雨聲涼到夢,萬荷葉上送秋來”
夏季之后,便是清涼秋日的到來,可謂“一霎荷塘過雨,明朝便是秋聲”(項鴻祚《清平樂·池上納涼》)。
二十四節(jié)氣中,秋季的六個節(jié)氣分別是立秋、處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古諺有云:“立秋之日涼風至”,從立秋開始,天氣從暑熱轉向涼爽。天高云淡、月明風清的宜人氣候隨之而來。古人不禁發(fā)出“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劉禹錫《秋詞》)的由衷贊美,秋日也成為人們眼中變幻多姿的浪漫季節(jié)。
“遵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悲落葉于勁秋,喜柔條于芳春?!?span style="margin: 0px; padding: 0px; outline: 0px; max-width: 100%; box-sizing: border-box !important; overflow-wrap: break-word !important; font-size: 14px; color: rgb(136, 136, 136);">(陸機《文賦》),季節(jié)變換牽惹著人們豐富的情感與思緒,而秋日的多姿多彩卻給予人們豐富的生命體驗。
秋天,可以是“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杜牧《山行》)、“綠池落盡紅蕖卻,荷葉猶開最小錢”(楊萬里《秋涼晚步》)的色彩斑斕;
可以是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王維《山居秋暝》)、“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劉禹錫《望洞庭》)的清新靜謐;
可以是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王勃《滕王閣序》)、“清溪流過碧山頭,空水澄鮮一色秋”(朱熹《秋月》)的清朗通透;
可以是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王建《十五夜望月寄杜郎中》)、“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李白《子夜吳歌·秋歌》)的深情綿緲;
還可以是 “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云變態(tài)中”(程顥《秋日偶成》)、“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寥廓江天萬里霜”(毛澤東《采桑子·重陽》)的自在從容。
《詩經(jīng)·小雅·四月》中以“秋日凄凄,百卉具腓”描寫秋日的蕭瑟景象,這顯然只是秋天的一個表象。屈原在《九歌》中以“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展現(xiàn)秋天的靈動與美妙。
在古典詩詞中,秋日的漸次蕭瑟與人們內心的憂傷往往相隨相伴,曹丕筆下有“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燕歌行》),杜甫更是以“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登高》)寄寓晚年的悲涼心緒。
難道秋日真的就是和蕭索、悲涼、哀傷如影隨形嗎?事實上,“傷春悲秋”是古人借季節(jié)表達情懷的一種抒情模式。尤其是宋玉在《九辯》中寫下“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后,“悲秋”似乎成為一種抒情傳統(tǒng),但盡管如此,不可以偏概全,秋日的多姿爛漫依然無法遮擋。